共济part.6
李秋鸿家里有钱，父母还在世时，做买卖都是和外国人打交道，与许多洋商都颇有交情。李家兄弟小学都是在洋人办的学校里念的，接受的也大多是西式的教育。甚至，两人从小就说得一口流利的英式英文，父母同他们讲话，也都是用英文。李青白比李秋鸿还多会一门法语。只是李青白更偏爱本国的文化，念了三年西洋中学，不管不顾地要转到江珏高中去。父母依他了。李秋鸿念完小学的时候，父母已经过世了，他的教育事业就归了哥哥李青白管。李青白觉得李秋鸿每日小西装小皮鞋的跟在他屁股后面管他叫“brother”，活脱脱一黑发黑眼的小洋娃娃，不爽。他也担心弟弟以后成个无法适应社会的异类，于是就把李秋鸿送去江珏高级中学，让他看看中西合璧是什么样子，也让本国的传统文化熏陶他一下。只是到底，李秋鸿还是更西化一点，当时社会上也这样流行。
而许田森不是。他小时候还是听村里老书生成日之乎者也的，对本国文化的感情比外国的深，也不像那些激进过头的年青人一样非要追求新潮，所以上了中学以后，中文的名著他读，外文的优秀文献他也读，不挑食。
李秋鸿虽然对本国的文化没什么偏见，可也了解不多，只有课堂上老师讲了，他才懂得。于是，当许田森背诗给他听的时候，他缠着许田森，叫他多念。许田森笑问：“秋鸿不像是喜欢中国诗的人呀？”
李秋鸿搂着他肩膀，指着他手里那本厚厚的诗集说道：“我怎么就不像了。你刚才念的诗有意思，是这一句？”
许田森看了看：“是。”
“醉里挑灯看剑，梦回吹角连营。八百里分麾下炙，五十弦翻塞外声，沙场秋点兵。”李秋鸿啧啧品味着，“好。”
“稼轩的。”许田森补充道。
李秋鸿好像入了迷，“再给我看看别的。”许田森就把书递给他。他翻了翻，疑惑的脸上忽然浮出亮色来，道：“我给你念两句。”
“玲珑骰子安红豆，入骨相思知不知？”李秋鸿笑道，“我知道，这红豆又叫相思豆。国文老师说过的。”
许田森笑答：“这是给情人念的。”
“我觉得写得很好。很有韵味。”李秋鸿又念了一遍，笑说，“我对你也是入骨相思，你可要知道。”
许田森无奈笑道：“都说了这是说给情郎的，我又成了你情郎了？”
李秋鸿好像是故意装作没听见，胡搅蛮缠地接着自顾自说下去：“不过我可不做被人丢来掷去的骰子，所以你记着就行了。”
“得，最后又给你张扬个性来了。”许田森把书从他手里抢回来，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恼还是佯怒，“还给我，这书不合你看，曲解诗意。”
“就你懂，”李秋鸿假装生气地扭开头，实际是偷笑去了。
许田森知道他脾气，懒得理他，果然这小冤家又转回头来了，“田森，再给我念几句吧。”
许田森合了书，转面看他，只见李秋鸿故意眨巴眨巴眼睛，逗得他忍不住笑出来：“我再给你读，你可别高谈阔论了。”
李秋鸿连连点头。许田森就边开书边背：“晓发梳临水，寒塘坐见秋。乡心正无限，一雁过南楼。”
……
大都好物不坚牢，彩云易散琉璃脆。